康有为的人性论与他的制度构想
论文作者:草根论文网 论文来源:www.lw360.net 发布时间:2017年04月28日

孟子和荀子对于人性善恶的认知,很大程度上与他们的政治理念密切相关。孟子从性善出发,强调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并由不忍人之心推扩而成不忍人之政,所以,他严王霸之别,行仁政、推王道。而荀子从性恶立论,认为人的好利之心,必然会引发人与人之间的争夺和社会的混乱,所以,圣人要明分使群,隆礼尊法。而康有为以孔子的“性近习远”出发,结合“生之为性”和董仲舒的“善质”说,认为人生来并无善恶之分,但却有向善之趋势。因此,在政治理念上,他将荀子之人性论视为据乱世的人性论,需要惩恶制欲,而孟子的性善论则是为大同世立说,“孟子之道,一切出于孔子。盖孔子为制作之圣,大教之主。人道文明,进化之始,太平大同之理,皆孔子制之以垂法后世。”

康有为一心要以生之为性来统合孟荀,“性善之说,孔门固有之。盖既以为人副天数,自贵于物,则不能不以性为善矣。但所异者,此善即孟子所谓‘善端’,荀子所谓‘质朴’,其加之纲纪、礼文,所谓圣人之善,乃所谓教以继之、成之也。然则诸儒所辨,正可得其会通,而无容增其辩难矣。”但他不是要是此非彼,而是要借助公羊三世说,将儒家的制度设计放置于不同的“历史境遇”中,一方面为传统的儒家政治制度寻找合法性依据,另一方面为儒家开出新的制度寻找新的可能性。因此,荀子被置身于“历史”的语境中,而孟子则更具有未来的指向性。而康有为就是在这样的“揉合”中,通过自己对于历史上的人性论的梳理,为他的“制法”活动提供人性基础。所以,在《孟子微》中,康有为借助对人性论的重新梳理,将《孟子》一书视为是阐发儒家制度思想的微言大义之书。

康有为在《孟子微》中的制度设计,也是从儒家的孝亲立论,他在第六章中,先阐发孝弟思想。根据《离娄上》中孟子所言:“仁之实,事亲是也。义之实,从兄是也。智之实,知斯二者弗去是也”一语,康有为继承了孟子对墨子兼爱的批评,认为孝弟乃人道自然之理,“不爱其亲,而爱他人者,谓之悖德。故仁无不爱,而施从亲始。’,在《孝弟章》中,康有为反复引述孟子中关于事亲、孝亲以及家庭伦理的诸多方面,认为孔子之教,乃是本末精粗具备的,“重魂灵,亦重体气。故于父子夫妇之传,极重人道之繁衍,实赖此义。若如佛氏,则生人久绝矣。孔子以生为道,故以父子夫妇为重也。孟子传之。中国人类多于地球,孔子重父子夫妇致之也。”并认为慎终追远,事亲送死,应该坚持三年之丧。在这个方面,康有为显然是要肯定儒家人性思想中对于家庭伦理的重视。而依据人为天生所提出的则是儒家理想层面的制度设计。

在《孟子微》第七、第八两章,康有为主要阐发了王霸思想,在第七章“仁不仁”中,康有为一方面认为区分政治之正当与否的标准是仁或不仁,然其展开的方式,颇有复杂性。一方面,他以《公孙丑上》中“仁则荣,不仁则辱”来说明只有仁政才能使国家强大,避免受辱;另一方面,他又强调人道竞争是天理,如果不变法就会使国家弱小,因此,只有追求富强才能使别的国家“敬畏”。康有为说日本明治维新,故国家强大,而中国的慈禧则挪移海军军费建颐和园,所以,台湾和旅顺才会被割让。由此可见,在这乱世竞逐之际,必须顺应民意,实行政治社会变革才可使国家强盛。

与此同时,康有为对竞争之世的竞逐规则违背仁道原则多有批评,他说:

诸国相争,杀人如麻,各夸攻伐,铭功金石,耀美史书,其罪应若干倍,不待言矣。取非其有,按律犹科大罪,此固古今万国之所同,至于杀人无数,万骨枯于成功,则夸名将之伟绩殊功矣,如此不公,义实难解。

所以,他借用孟子的口气,认为这些妄取百姓钱财,以杀人而掠夺他国财货的行为,亦是违背公理的“贼”,“盖生者,天心也,人理也。战者,与生理相反,大害人道,此一国之自私耳,非公理所许也。”

在《仁政》第九和《同民》第十中,康有为阐发了儒家的政治理想。康有为认为孔子立制,一般都会包含三个层面的内容,以待后人变通,并认为孔子之道,就是要从“乱世”进化到“平世”。

孔子道主进化,不主泥古,道主维新,不主守旧,时时进化,故时时维新。《大学》第一义在新民,皆孔子之要义也。……盖凡物旧则滞,新则通。旧则板,新则活。……孔门非常大义,可行于万世者也。孔子之道本于仁,仁本于孝,孝在于锡类,仁在于推恩,凡人类皆天所生,分形而同气者也。仁者博爱,己欲立而立人,必思所以安乐之,无使一夫之失所,然必当有仁政,乃能达其仁心。井田以养生,学校以明伦,正经界以分田……

而在《孟子微》中,康有为专门列《同民》章来阐发天下为公的思想。同民者,即忧乐与民同之,虽是对统治者立言,但“分享”和“公有”的思想是康有为所要着力阐发的部分。在这章中,康有为借助孟子对于禅让说的讨论,认为其所强调的“天子不能以天下与人”的观念,是一种“民主”观念,因为“民主国不能依国授人,当听人公举。”“以民情验天心,以公举定大位,此乃孟子特义,托尧、舜以明之。”虽然,康有为认为民主公举,乃最为理想的权力转移规则,但不同的世则应该有不同的方式,只要政治的核心在于“民”。

乱世、升平世、太平世,皆有时命运遇,不能强致,大义则专为国民。若其因时选革,或民主、或君主、或君民共主,迭为变迁,皆必有之义,而不能少者也。即如今大地中,三法并存,大约据乱世尚郡主,生平世尚君民共主,太平世尚民主矣。

最后,还有一个关键的问题需要提出,即康有为既然将人性善恶与不同世的制度建构确立起关系,那么,不同世的人是否具有不同的人性呢?按照康有为的思考,因不同世人们的道德教化不同,所以,据乱世中人的道德品行就最为低下,在这样的环境中,应该提倡荀子的性恶说。而由升平进太平,一方面是人的素质已经达至很高的境界,另一方面,太平世本身也需要以人们的道德品行作为基础,也就是说政治秩序与人性的修养是一个互相保证的关系。由此,在康有为看来,在大同世当然要强调性善说。

从某种角度看,康有为关于人性的讨论是与他的三世说相结合的,这似乎与孟荀从人性出发来建构秩序的思维倾向有所不同,会令人认为是不同的制度需要不同的人性原则,从而使其人性论缺乏一种形而上的维度。不仅如此,康有为从改制和希望有适应新秩序的“新人”的愿望出发,也导致他产生了某种程度的制度决定人性的倾向,这亦使其理论逻辑产生了一定程度的混乱。这个问题不仅体现在康有为的人性论上,亦体现在他对其他问题的讨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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