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国际法的发展过程中,国家或国家集团的实践对国际法的演进具有重要的推动作用。国际组织的发展为各国提供了国际造法的平台,但国际组织成员众多、利益纠葛的政治现实往往增加了取得国际协调的难度,导致一些国家在国际协调机制之外采取行动。在公海保护区的建立过程中,国家采取单边行动建立公海保护区既有出于以国家实践推进海洋法发展的考虑,也有对短期内不能达成国际协调的预期。
1.国家单独建立公海保护区
国家单独建立公海保护区前所未有,最具代表性、最具争议性的实践就是美国在太平洋建立公海保护区。近年来,美国在太平洋中部及西部选取远离大陆的偏远地区陆续建立了4个海洋保护区,将诸多太平洋重要战略岛屿囊括其中。2014年6月,美国总统巴拉克·奥巴马宣布扩大美国太平洋偏远岛屿国家海洋保护区,将位于太平洋中部的保护区面积从21万km“扩大到约260万km`,将原先保护区中的7个岛屿以及周围50海里区域,扩大至200海里。这些岛屿位于北太平洋的夏威夷群岛到南太平洋的美属萨摩亚之间,根据美国的计划,美国将禁止在保护区进行捕鱼、能源勘探和其他商业活动。美国建立这些公海保护区的理由是为了消除因过度捕捞、污染和酸化给海洋环境造成的威胁。针对美国的实践,国际社会褒贬兼而有之。
联合国粮农组织(Food and Agriculture Organization,简称FAO)、世界自然保护联盟表示欢迎美国就建立海洋保护区做出的努力,认为美国的行动大大扩展了全球受保护的海洋面积,但美国的实践并没有获得太平洋周边国家的广泛支持。
中国担心美国行动背后的政治和军事企图,日木则认为美国片面追求扩大保护区的面积会超出现实执行能力,最终导致保护区成为“纸上公园”Cpaper park),并不一定能促进海洋保护区的良性发展。
截至目前,美国并没有加入海洋法公约,其行动不会受到公约的束缚。美国一直认为专属经济区是公海的一部分,只是受到沿海国特殊权利的限制,并不承认公约建立的专属经济区制度。在其国内,美国一直通过渔业区、渔业保护区等管理工具代替专属经济区。根据公约,专属经济区需要一国主动建立,未建立专属经济区的水域具有公海地位。尽管美国在太平洋偏远岛屿建立的海洋保护区边界并未超越理论上的专属经济区范围,但却改变不了这些水域的公海性质。承认美国有权在专属经济区建立海洋保护区与承认美国有权在公海建立海洋保护区的国际法效果是截然不同的。美国在太平洋公海上建立的海洋保护区在范围上与专属经济区的范围重合,但由于美国并未加入公约,故美国的实践对现行海洋法体系具有极大的破坏性,一旦得到国际社会的默许或承认,即认可美国及其他未加入公约的国家通过海洋保护区制度替代专属经济区制度,国家有权采取单边行动在公海建立海洋保护区。公约第五十八条规定了其他国家在专属经济区内享有航行、飞越自由、铺设海底电缆和管道自由等权利,但海洋保护区严格的保护措施将极大的限制其他国家享有的海洋权利。
美国建立的太平洋公海保护区是特殊的公海保护区,其地位将随着美国是否加入公约而改变。若美国加入公约并宣告建立专属经济区,该海洋保护区将成为在专属经济区建立的海洋保护区,其与专属经济区制度的冲突将在现行海洋法体系下解决;如果美国在将来长期不能加入公约,在国际社会大力推动公海保护区的背景下,不排除其他国家效仿美国的实践,随着时间的推移,美国很可能进一步巩固国家在公海建立海洋保护区的权利。
美国在太平洋建立公海保护区的实践引发巨大争议的原因是众多的:头号海洋强国的地位导致其行动引发更多关注或限制,这是国际政治权力均衡机制发挥作用的方式;俄罗斯、中国、日本等国在美国建立公海保护区的水域具有重大的国家利益,或是渔业上、航行上的,或是军事上的,导致在该议题上法律问题和政治问题互相交叉。由此可以看出,国家单独在公海建立海洋保护区的难度是非常大的,尤其是多个海洋大国的利益纠纷在一起的时候更是如此。强大如美国建立公海保护区的实践亦遭到众多国家的怀疑和批评,尽管其选定的海域范围并没有超过200海里,但由于合法性问题引发了巨大的争议。可以预见,国家单独在200海里外的公海水域建立公海保护区即使存在可能性,也定会面临相当困难。
2.国家合作建立公海保护区
与美国的实践导致众多国家“喊打”相比,特定区域的国家联合实践就显得较为平静,公海保护区得以在这些海域顺利建立、稳步发展。目能建立较早;s发展较好、研究较为充分的特定海域当属地中海区域。
地中海周边环绕众多的国家,沿岸国如果按照海洋法公约建立专属经济区,势必会在该地区引起更多争端,故地中海大多数国家并没有建立专属经济区。但地中海因其重要的地理位置,航运、旅游业非常发达,长期人类活动的开展使得地中海面临来自渔业、污染、碰撞等方面的保护难题,位于国际水域的栖息地得不到有效保护。严峻的现实越来越需要地中海国家通过合作保护地中海环境。为此,法国、意大利、摩纳哥早在1993年便发表宣言意图在地中海建立保护区。经过多年研究、洽谈和协调,法国、意大利和摩纳哥在2002年建立了保护海洋哺乳动物的派格拉斯公海保护区(Pelagos Sanctuary),禁止在该地区开展猎杀、捕获等对海洋哺乳动物造成影响的活动。该保护区是地区合作建立的第一个覆盖公海水域的海洋保护区,其覆盖法国、意大利和摩纳哥水域及部分公海,其中约53%位于国家管辖海域范围之外。
地中海国家在地中海的公海水域建立海洋保护区并没有遭到强烈反对,主要是因为地中海只与周边国家具有重大的利害关系,其他地区的国家则少有除航行之外的其他利益,而周边的重要国家则在保护地中海环境问题上达成了共识。无论是美国的实践,还是法国、意大利、摩洛哥在地中海海域的实践,都基于一个共同的现实,这些海域并没有建立专属经济区。由此,在这些海域建立包括部分公海的公海保护区均不会超过200海里的范围,只不过地中海海域少了更多海洋大国在国家利益上的冲突而进展顺利。可以这样认为,国家合作建立公海保护区在远离国际权力竞争主要地带的边缘海域更有成功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