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祁克果指出黑格尔的哲学存在“循环论证”问题时,即是在说黑格尔把有待证明的结论当作了前提。黑格尔要证明的结论是其哲学逻辑体系的实在性和统一性,但在实际论证中,黑格尔却总是将这一本应是证明之结论的实在性和统一性当作其整个论证的前提。祁克果认为,在黑格尔的哲学中,逻辑必然性是一个核心概念,但其哲学的这一概念可能是虚妄的,原因是祁克果认为黑格尔颠倒了可能性和必然性的关系。在黑格尔的哲学体系中,可能性源于必然性,可能性是必然性实现的结果。也就是说,可能性是通过它是否拥有现实性来获得其地位与肯定的。故在这一哲学体系中,于必然性之外不允许有可能性存在。可能性必须要处于必然性的实现过程当中,从而才是可能的。换句话说,结果已经由前提所预先决定,不存在真正超出前提之外的结果出现的可能性。祁克果继而认为,如果在必然性之外去想象可能性,或设想一种处于前提的规定之外的结果,黑格尔的体系就会面临崩溃。祁克果认为“人”作为一种存在,每个个体都具有其类概念所不具备的东西,也就是可能性。而黑格尔的理论体系排斥一个“不用必然性来保证的现实(即可能性)”。故祁克果进一步得出结论,黑格尔哲学由于其“循环论证”的本质所带来的对可能性的变相否定,实际上导致了对人的真实生存之意义的否定。或者说,这种哲学论证的形式最终将导致对人之存在的取消。对此,祁克果写道:“一个思想家建立起一座巨大的建筑、一个体系、一个包容着全部存在、世界历史等等的体系;然而,如果考虑到他的个人生活,那么令我们诧异的可怕而可笑的发现是,他自己却不亲自住在这座巨大的圆顶宫中……只要他完成这体系,哪怕是凭借这错误来完成,他就根本不在乎处于错误中。”
此批判有其深刻之处,但在笔者看来,这种批判与其说是对黑格尔哲学的反对,不如说实质上正是从一个否定的角度发现了黑格尔对“人”、以及对无法与人这种理智存在相割断的真正意味上的可能性的深刻肯定。也就是说,通过这个批判所给出的角度进行理论探讨的延伸,我们可以发现此前未曾被注意到的黑格尔哲学的一处隐秘突破。
黑格尔认为所有必然的也必须是现实的,因而不存在无法实现的必然。如此不假,但并不能因此做出推断,认为这种体系必定通过“前提保证结论”的方式取消了可能性的地位,及因此取消了人的存在(可能性、未知的选择和主动实现)。正相反,黑格尔哲学体系的“循环论证”特点恰恰触及了“人的存在”在人的理解和认识过程中的价值,这就是“哲学无前提”“哲学无起点”思路隐蔽的内涵。
在黑格尔的哲学中存在着一个另类的、与理解有关的循环。其形式是,黑格尔强调纯粹精神的发展全过程即是通过最终理解自身而获得自身的过程。但与此同时,纯粹精神只有通过对自身的显示才能获得其对自身的理解。而事实上,我们几乎可以在对任何具体文本的读解过程中发现这种与黑格尔的论述相类似的“回旋性”结构的踪迹。用现代诊释学的理论来看,这正是一种关于“意义把握”的经典悖论,即“人们必须事先理解将被说出的东西,以便能够阅读,但是这种理解又必定来自阅读。与此同时,我们总是“必须理解某种东西以便表达这种东西,然而理解本身又来自于一种诊释性的阅读—即表达”。甚至在一些时候,误读、错误理解的出现反而是我们最终能够获得正确理解的必要过程和关键环节之一。
在这些描述中,被勾勒出来的“回旋式”结构,通常被认知为“理解的复杂的辩证过程”。而当代拉康学派的哲学研究者用“误认(misrecognition ) "这一概念来指示和概括与这一悖论性现象相近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