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初，“打假斗士”方舟子公开叫板知名80后作家韩寒，称其大多数作品有代笔嫌疑。这一事件起初只是方舟子对韩寒的个人质疑，尔后随着网络论战的升级，方韩之争逐渐发酵为一场“网民、知识分子、媒体人参加的规模巨大的论战”，甚至行政部门也疑似低调介入。①不过，引起公众关注的，除了这一事件木身的是非，还有对“代笔”属性的认识。在论战中，两种观点值得关注:一是认为代笔构成对社会公众的欺骗，作者与出版社甚至应当赔偿购书读者;②二是认为代笔属于著作权的私权范畴，外界无权质疑。③果真如此吗?代笔是否为法律所允许，代笔会产生何种法律后果，如何通过法律对这些后果进行防范，对这些问题的回答不仅事关正在进行的著作权法修订，而且也是文化产业发展的基木要求。    

一、代笔现象面面观    

“代笔门”事件在网络上的传播，使公众有机会了解到不同领域、不同国家存在的代笔现象。代笔，英文为Ghostwriter，也译为“影子写手”。中文俗称“枪手”、“梢客”，即受雇于他人从事写作，但不在作品上署名的人。不过，并非所有代笔作品都由代笔者全部完成。在有些情况卜，署名作者提供基木的写作思路，而有些情况卜，署名作者提供事迹、经历等素材。完全不参加作品写作的，大多是在文学作品领域，而这种形式的代笔，也是目前争议最多的一类。    

在国内，代笔已经逐渐成为一个产业。目前代笔者收入颇丰，代笔的市场价格由每千字200300元到每千字1000元不等，代笔者的身份有中文系的大学生、文案编辑，还有知名作家。在某些城市，知名作家的代笔收入甚至可达到每年100万元。④根据“中华代笔网”关于代笔的业务介绍，代笔涵盖的领域包括:比赛演讲稿、工作总结、论文、竞聘演讲稿、竞聘报告、领导讲话、主题演讲、事迹演讲稿、汇报材料、经验交流材料、商业计划书、可行性分析报告、留学文书、辩论词、英语演讲稿等，收费价格大致在每千字200300元。⑤    

在西方国家，代笔似乎早已成为司空见惯的社会现象。有人甚至认为，代笔现象可能与著作权制度一样占老。[l](P1221)据说，莎士比亚、大仲马等著名文学家的作品均有代笔嫌疑。⑥在文学领域外，代笔还广泛存在于政坛、娱乐圈、商业文书、诉状、论文、出版物、博文等领域。在日木，很多代笔公司通过网站征求业务，明码实价。一些写手网站在招募写手的同时，将写手能力公开，供客人挑选。在加拿大，作家协会备有一份愿意从事代笔业务的会员名单。需要寻求代笔的人可以填写一份请求书。该请求书会由作家协会转给代笔者。由代笔者做出回复。不仅如此，作家协会还在其网站上公开推荐协会出版的、由Marian Hebl，撰写的《代笔写作》一书，用以指导雇佣者与代笔者签订代笔合同。⑦在酬劳方而，职业代笔业务的定额费用一般为每木著作(大约5万字)1200028000美元。如果代笔作品是90120页、达到工业标准的格式化的电影剧木，酬劳大约在500025000美元。如果是代笔撰写杂志或期刊文章，约每字1美元。⑧在加拿大，作家协会甚至对代笔规定了最低费用。6000090000字著作的最低费用为40000美元，15%在签约时支付，在拿出详细大纲时支付10%，在第一章的初稿交付时支付25%，整个作品的初稿完成时支付25%，修改稿完成时再支付余卜的25%⑨    

代笔业的产生和发展有其深刻的社会原因。首先，从代笔者的角度看，高额的代笔收入是很多人从事代笔行业的主要原因。尤其是为名人、大出版商代笔的作者能获取较高的报酬。当然，一些代笔公司所聘请的职业代笔人，在从事“公文写作”类的代笔业务时，代笔写作与其他行业的日常办公几乎无异。在此情况卜，代笔者实际上就是将写作作为一种技能，而非职业对待。就业竞争的压力使得初出茅庐的代笔者不会对报酬有过高的要求。其次，从署名作者的角度看，专业的写作技能或时间的缺乏是其寻找代笔的主要原因。在传记、回忆录等领域的代笔，也不排斥署名作者出于名利考虑，希望通过特定的社会地位来牟取出版作品所带来的经济利益。再次，从出版商的角度，有时明知作品存在代笔情形，却宁愿违背商业道德出版，主要是基于利益的考虑。一些作者的作品在市场上有较好的销售业绩，但写作是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的，再高产的作家有时也难以满足社会的需求。在此情况卜，作者和出版商基于共同的利益，很可能在代笔作品的写作、出版和发行方而进行“合作”。最后，从市场和读者的角度来看，代笔的产生有其外在的市场需求。对文化产品的需求，对名人、政要成长和成就的兴趣，对名家名作的信赖推崇，是代笔业在出版市场上生存的根木原因。    尽管不同的主体在代笔交易中各取所需，但特定形式的代笔已然超出雇佣者和代笔者的个人意志，能够产生相当的社会影响。在“代笔门”事件中，尽管网民对是否存在代笔存有争议，但对文学作品的代笔基木上都持否定态度。公众普遍认为，文学领域内的代笔涉及到诚信甚至道德问题。而公共知识分子、知名作家的代笔更是社会所不能容忍。在网络时代，一些知名作家不仅因为突出的文学才华而得到公众的认可，更是因为观点独到或评论犀利而被称为“公共知识分子”、“意见领袖”，从而在很大程度上拥有较大的话语权。一旦其被证实作品存有代笔，受影响的不仅是个人名誉或是作品的销售，而且关系到公众的信仰和社会的道德。    由此，代笔行为不能仅仅因为其有产生和发展的必然性或存在一定的社会需求而具有正当性。从法律层而上看，代笔在某些领域内属于个人的私权范围，而超出这个领域则成为社会的公共事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