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与防务领域内的大西洋主义与欧洲主义并非产生于冷战之后，但却在冷战结束后日益分化。虽然虚弱的西欧在上个世纪 60 末已基本恢复，具备了某些硬实力，但在政治以及安全合作方面成效并不明显。这一时期，大西洋主义与欧洲主义基本保持了一种和谐局面。冷战结束后，欧洲主义抬头，它表明不仅欧美之间不再是铁板一块，欧盟成员国之间也非铁板一块。欧盟成员国的制度偏好也发生了分歧。所谓制度偏好，就是指国家根据自身利益对国际制度（包括国际组织）的价值排列，它体现了国家更愿意在哪一个制度框架内开展行动。

一、大西洋主义

大西洋主义的历史较为久远。自 1941 年《大西洋宪章》签署之后，美国与欧洲在安全上进入了密切合作的时代，大西洋主义的观念也逐渐在美欧国家内生根发芽。冷战时期，大西洋主义主要指北美与西欧国家在政治、军事与经济方面的紧密合作，共同对抗苏联为首的社会主义国家。但在这一时期，大西洋主义有着不同的提法，比如大西洋共同体、美欧成熟伙伴关系等。冷战结束后，美国总统布什曾提出“新大西洋主义”，主张加强北约的政治职能、加强美国与欧共体的联系等建设完整与自由欧洲的新纲领。尽管大西洋主义观念根深蒂固，常常出现在媒体报刊、政治家的演讲以及严肃的学术文章中，但对这个概念的严格界定远远少于对它的使用。

马克·史密斯认为，大西洋主义主要有三层意思：

（1）它是指美国作为一个重要行为体在欧洲安全体系中的存在，也可延伸至美欧在欧洲之外的安全合作；

（2）它既是一种思想也是一种政策，也是特定政治思想所产生的政策偏好；

（3）它也是指一种将美国与欧洲安全相联系的倾向，或者从某种程度上说，就是将美国与欧洲安全相联系的终极目的。

对于坚持大西洋主义的欧洲国家而言，大西洋主义就是与美国建立亲密与紧密的合作，并且遵守承诺为主导地位的美国外交理念。在我国学界，也有人将大西洋主义当作是欧盟同美国政策保持一致或协调的趋势。

我们借鉴上述马克·史密斯定义（2）的观点，将大西洋主义看作是一种国家对地区安全制度的偏好。本文所说的大西洋主义就是指，承认北约在欧洲安全结构中的首要地位，主张欧洲安全合作应该在北约的框架内进行。1999 年 12 月15 日，美国助理国务卿斯特罗布·塔尔博特在北大西洋理事会上指出，“只要有可能（wherever  possible），北约都是我们采取行动的首要机构。” 这可以算作是对大西洋主义最鲜明的表述。

具体来说，大西洋主义实质是：

（1）认定北约是欧洲安全合作的主导框架，它在欧洲安全问题上享有优先权；

（2）反对将北约的功能进行分割。北约作为安全提供者，不仅要保障成员的集体安全，也要从事地区危机管理。

大西洋主义者认为北约的“第五款”任务（也即是集体防务）与“非第五款”任务（包括地区危机管理、人道主义援助、缔造和平等）是一个整体，不能被分割开来。

二、欧洲主义

欧洲主义观念同样源远流长。有学者指出，早在 1939 年就有学术著作提出“欧洲主义与美国主义斗争”的说法。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身处两极夹缝中的欧洲开展了联合自强运动，希望通过经济、政治甚至安全防务上的一体化，成为美苏两极之外的“第三种力量”。这都是欧洲主义的主张和实践。欧洲主义的本质目的就是通过一体化进程使欧洲成为自主的，在国际社会中具有重要影响力的行为体。为达到此目的，欧洲主义者必定要追求自己在政治、外交、安全等领域内的独立性，刻意彰显自己处理地区乃至国际危机的独特方式，以此拉开同美国的距离或者排除美国因素的影响。

从国家国际制度偏好的视角看，欧洲主义就是指国家更偏向在欧洲联盟的框架内开展欧洲安全合作，建立独立于北约的欧洲安全制度。坚持欧洲主义偏好的国家基本都赞同欧盟必须负责欧洲共同安全与防务政策并能独立地开展地区维和，甚至是集体防务行动。欧洲主义偏好在欧洲一体化进程中也曾有过明确的表达。比如 1987 年的西欧联盟会议曾提出，如果一体化的欧洲不包括安全与防务事务，那么它将是不完整的。欧洲主义者坚信，只有经济一体化的欧盟或者在外交与安全政策上只有少量合作的欧盟最终会因失去动力而陷入停滞不前的境地。

三、欧洲国家的制度偏好分析

如果把大西洋主义与欧洲主义比作是一条线段的两个端点，欧盟与北约的多元成员的制度偏好围绕两个端点成横向排列。在大西洋主义这一端，丹麦应是端点。丹麦被称之为“超级大西洋主义者”，它不仅邀请北约军队驻扎在格陵兰地区，还极力加强同美国的安全合作。冷战结束以后，丹麦积极参与北约的军事行动，向北约派遣本国部队。对于欧洲安全合作，丹麦则采取不参与政策。到目前为止，丹麦是欧盟成员中唯一不参与欧洲共同安全与防务政策的国家。除了丹麦这个极端例子之外，波兰的大西洋主义偏好也比较坚定。从上个世纪 90 年代早期开始，波兰就成为美国在中东欧地区最亲密的盟友。波兰也一直将美国与北约看作是其安全的保护者。

由于一直怀疑欧盟国家是否有强烈的政治意愿与充足的能力来保证其安全，对波兰来说，欧盟共同安全与防务政策只是一个“遥远的概念”。除了以上两个国家之外，荷兰、葡萄牙、捷克、立陶宛等国也是大西洋主义的坚定支持者，这些国家对于欧盟共同安全与防务政策的参与程度不高，一直表现得犹豫不决。在偏好大西洋主义的阵营中，英国是最大也是最重要的国家。英国被看作是对北约最忠诚，也是参与程度最高的欧盟大国。在英国思维中，欧洲安全的保障只能由北约提供，保存北约是维护跨大西洋关系的关键，它反对任何可能削弱北约基石地位的行为。比如，英国对冷战时期欧洲防务共同体、福歇计划、振兴西欧联盟等欧洲防务合作的倡议，要么态度冷淡，要么明确反对。在欧洲主义一端聚集着西班牙、意大利、比利时、希腊、拉脱维亚、法国等国。这些国家是欧洲共同安全与防务政策的坚定“信仰者”，它们认为欧洲共同安全与防务政策可以将欧洲联合起来，不仅能更好的保证欧盟成员国的安全，也能促进欧盟的价值与标准。对于意大利来说，欧盟作为一个集体行动的框架，在很多情况下要比单边行动更有效率；更为关键的是，欧洲共同安全与防务政策所倡导的多边主义、国际法原则以及军民合作与意大利的战略文化契合度较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