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喻的语义认知功能始终是隐喻研究的思考重点。具体来说,隐喻修辞学研究时期,亚里士多德和昆体良提出“对比论”和“替代论”(转引自束定芳2000),将隐喻视为词汇层面的一种修辞方式,认为隐喻是对正常语言规则的偏移。这种传统隐喻观强调隐喻基于相似性的替代和类比修辞作用,虽不免有所局限,但“渗透着逻辑的、认知的哲学思考”,为隐喻研究的后期发展奠定了基础。然而,传统隐喻研究将隐喻限定在词的基础上,仅将隐喻与名词相关联会排除其他词类用作隐喻的可能,无法揭示隐喻的话语特征。
隐喻语义学研究突破了传统隐喻修辞学研究偏重词汇层面的历史局限,代表性成果为Ri(hards所提出后经Bla(k进一步完善的“交互作用理论”(Intera(tion Theory)(转引自张光明2003 )。该理论认为隐喻无所不在,除文学作品外,还可应用于美学、伦理学、心理学、政治学、哲学、社会学、自然科学等领域,由此将隐喻由词汇层面延展至句子层面。此外,隐喻通过词义互动创造新维度与新意义,具有拓展语言、创造现实的作用。这就为隐喻与思想相联系奠定了基础。然而,他们并未进一步解释隐喻和概念的关系,说服力稍显不足。 在隐喻逐渐步入多学科研究阶段,最受瞩目者当属隐喻研究与现代认知科学的结合。基于Wiener提出时交际和信息理论的特点是传递(transmission)或传导模型((onduit model ) "这一观点(转引自胡壮麟2004: 63)~ Reddy (1979)借助“传导隐喻”( (onduit metaphor )或“容器隐喻”( (ontainer metaphor)揭示了语言的隐喻本质:<1)作为外部世界概念化的产物,隐喻源于思想,而非语言;<2)隐喻具有一系列语言表征方式,而非孤立存在的单个语言行为。这为不同事物之间建立联系奠定了基础,并为该联系提供了多种解释。在传导隐喻的启发下,不少语言学家与认知科学家致力于隐喻思想系统的研究,深度挖掘隐喻的认知功能,并由此涌现出Lakoff, Johnson等认知语言学家,代表性成果即为“概念隐喻理论” ( (on(eptual Metaphor ) o Lakoff & Johnson于1980年出版心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 ( Metaphors We Live By)一书,系统且详尽地阐释了概念隐喻理论,之后又于1999年出版《体验哲学》(Philosophy in theFlesh ),从语言哲学层面阐明概念隐喻理论的哲学基础,以完善该理论。他们认为“隐喻的实质是通过一个事物来理解和体验另一个事物”(1980: 5) ~,从而将隐喻与概念、思维和认知紧密相连。根据概念隐喻理论,隐喻并非纯粹的语言现象,更是一种深层的概念现象与思维方式,能够帮助人类认知世界。虽然在语言学史与哲学史上亦曾有不少学者提出“隐喻并非纯粹的修辞现象”这一观点(转引自李葆嘉等2013),然而Lakoff和Johnson却是系统梳理隐喻概念化本质的先驱。与Reddy关注单个隐喻不同,他们引入了大量的词项研究成果(如ARGUMENT IS WAR. TIME IS MONEY LOVE IS A JOURNEY THE MIND IS AMA(HINE THEORIES AND ARGUMENTS ARE BUILDINGS. HAPPY IS UP~ SAD ISDOWN. STATES ARE (ONTAINERS ~ IDEAS ARE FOODS ~ LIFE IS A GAMBLING GAME等),以揭示隐喻的普遍性,并通过例证有力地说明了语言隐喻(linguisti( metaphor)是概念隐喻((on(eptual metaphor)的具体表征,从而将语言、概念以及隐喻相关联。
以ARGUMENT IS WAR为例。WAR是一个具象的、较熟悉的概念,称为“源域”(sour(edomain); ARGUMENT是一个抽象的、较陌生的概念,称为“目标域”或“靶域”( targetdomain )。由于该隐喻概念的存在,可以从WAR的视角看待、理解或谈论ARGUMENTa例如,辩论双方是相互对立的势力,各不相让;辩论的目的是在确保自身安全的前提下,攻占对方的阵地;辩论时暂时处于上风即扩大领地,反之丢失领地;辩论中可以采用各种各样的战略战术以迷惑敌方;辩论通常会有输赢之分。正因为如此,用于形容WAR的一系列语言表达形式就可以被“移植”到ARGUMENT中,从而催生如下隐喻表达式
Your (laims are indefensible.
He atta(ked every weak point in my argument.
His (riti(isms were ri t on. tares.
I demolished his argument.
I've never won an argument with him.
You disagree? Okay, shoot!
If you use that strategy, he'llwipe you out.
He shot down all of my arguments.
(Lakoff& Johnson 1980:
4) 由于隐喻将WAR和ARGUMENT两个不同的概念域相关联,使我们能够通过前者认识并理解后者,隐喻被视为一种认知方式。它不但为我们提供了看待事物的另一个崭新视角,使我们对世界的认知更加丰富多元,而且有助于“组织我们的思想,形成我们的判断,使语言结构化”(胡壮麟2004: 71)。这一点在自然科学领域与社会科学领域通过隐喻相互借鉴研究成果、形成新思路乃至推动学科发展等方面也可获得佐证。例如,就语言学与自然科学理论的关系而言,转换生成语法中的核心术语“生成”( generation)来源于数学,语篇分析术语“语义场”( field of dis(ourse )来源于物理学;同样,将语言具有深层结构和表层结构的概念应用于建筑学,将语言符号学中的核心概念“图像”和“语符”等应用于计算机领域,以此免除文字的繁琐。可见,隐喻的语义认知功能除体现在语言层面外,还在其他层面有更广泛的拓展与应用。
由于隐喻在历经概念化的过程中不能缺少认知主体的参与,最终形成的隐喻概念具有一定的主观性,并受制于整个民族乃至整个人类的隐喻思维模式(李国南2001)。一方面,基于对共同的自然环境与相似身体特征的感知,人类思维具有共通性,这体现在同一个隐喻概念可存在于不同语言文化中,例如LIFE IS A JOURNEY和“生命是一场旅行”。另一方面,人类思维并非完全受限于外部世界,还有一定程度的想象成分,与社会文化因素相互影响,这种多样性的思维方式决定了隐喻概念的文化特殊性,即不同语言文化可催生不同的隐喻概念。例如BEING ANGRY IS BEING HOT和“热喻指尴尬、害羞、激动等情绪”。这种隐喻认知的跨域差异在一定程度上使隐喻的认知内涵变得更加丰富。当两种语言在某些隐喻概念上具有相似性,习得该隐喻将有助于强化对世界的共有认知,将己有概念体系顺利地迁移至尚不熟悉的另一概念体系,在促进深入了解另一语言及其思维方式的同时,辅助二语认知体系的构建。当两种语言在某些隐喻概念上具有较大差异时,习得该隐喻既需要通过对比了解两者异域异质的特性,也要重视体验思维与文化的多样性。从隐喻认知本质来看,隐喻为不同语言文化的认知搭建了一条沟通的桥梁。
综上,认知语言学的隐喻研究阐释了隐喻的认知本质,揭示了隐喻的认知功能。隐喻不仅是一种语言现象,可作语言修饰之用,也是一种认知机制。人类的隐喻思维将不同认知域的概念加以关联,有助于实现跨概念域的映射认知,能够为我们认识世界提供不同的视角,并有助于我们对相关概念语义的深度理解。隐喻的语义认知功能已成为现代语言理论与应用研究的广泛共识。(本文由论文平台网提供,如有更多需要,可登陆官网咨询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