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现代设计学研究，词典编纂设计隶属语言文化的“信息设计”（ information design )范畴(柳冠中2011: 9)。设计活动的本质是设计者的编码和使用者的解码过程，即通过设计者对设计物赋予一定的意义，再由使用者对其进行解读。词典设计也不例外。Hartmann &James (1998: 37)将以词典为代表的工具书设计界定为“指导实用型工具书编纂的总体原则，不仅涉及内容特征(即信息类别)和文本表征(即编纂安排)，而且将用户的查询需求及其使用技能纳入考虑范畴”。因此，词典文本设计应从内容和形式两个方面予以考虑，并着眼于词典用户的实际需求和使用技能。对致力于辅助二语隐喻能力发展的双语学习型词典而言，既要界定隐喻信息并划分类别，以明确可用性内容(availability)，也要考虑该信息的具体表征，以提供可及性方式(a（（essibility )。此外，还要结合二语隐喻能力的内涵与区别性特征，使隐喻信息的内容选择与表征形式更具针对性，以辅助二语词汇深度习得。

   本研究涉及三个关键术语，即“隐喻信息”、“表征”和“二语隐喻能力”。现有文献研究表明，学界尚无隐喻信息与二语隐喻能力的成熟定义或描述，本节将尝试通过文献研究对其工作定义加以限定。相较而言，表征作为词典学重要术语之一，目前已有学界公认的较完备的理论定义。因此，本节将在该理论定义的基础上，立足本研究的特殊性，从系统性研究视角重新审视表征的具体内涵，进一步明确并突显其系统性特征。

  1 隐喻信息  

  Lakoff & Johnson (1980: 3, 5)认为“隐喻无所不在，不仅存在于语言之中，也与思维和行动紧密相关……隐喻的本质在于借助一个事物理解并经历另一事物。”’束定芳(2000:30)也提出“隐喻的本质是人类理解周围世界的一种感知(per（eptual)和形成概念( （on（eptualize)的工具。”因此，隐喻与思维有关，而语言作为思维的主要工具又与思维互为表里。正如黑格尔所言(1976: 7 ),“思维形式首先表现和记载在人们的语言里。”思维方式差异是造成语言差异的重要原因之一。从认知语言学视角来看，隐喻具有语言与思维两个层面:一方面，隐喻体现不同语言单位之间基于相似性的语义关联;另一方面，隐喻反映外在语言形式与内在思维方式的内在联系，是人类认识事物、建立概念系统的必由之路。由是，隐喻理解与生成能力对语言能力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虽然隐喻研究源远流长，涉及学科繁杂，包括修辞学、认知科学、哲学、符号学、美学、逻辑学、语用学、心理学、计算科学等，词典学界对隐喻信息表征也有所关注(如figurative,fig.,“<喻>”、“令”等标注的使用等)，但由于相关研究尚不够深入，即使是学习型词典研究也并未对隐喻信息做明确界定。在《词典学词典》( Di（tionary of Lexi（ography ) ( Hartmann& James 1998)所列出的46个与词典文本信息相关的条目中，仅有两个(即metaphor与figurative meaning)与“隐喻信息”有关。在已发表的学术论文中对该术语作出界定者也寥寥无几。通常认为，隐喻信息是隐喻的体现形式。例如，张福洪将幼儿非言语行为中的隐喻信息界定为“幼儿的行为中所暗含的信息，它是幼儿在感知、体验、想象、理解某种事物后通过行为表现出来的反馈信息。"(2012: 139)学习型词典文本中的隐喻信息有其自身特点，需要进行系统化认定，以作为辅助使用者隐喻能力发展的重要信息来源。

结合认知语言学和词典学理论视角，本研究将词典中的隐喻信息(metaphori（alinformation)界定为“一种隶属语义范畴的词典文本信息，体现不同概念范畴的语盲形式之间基于相似性的语义关联，涉及词汇内部、词汇组合及句子三个层面.其有特定表征方式。”   

如图2.1所示，词汇内部层面的隐喻信息指单个词汇义群中的“隐喻义”( metaphori（alsense )，与本义(basi（ sense )、原义(original meaning)或字面义(literal meaning)相区别，通常也被视为隐喻性用法。例如，（orrode本义为“to destroy something slowly by the effe（t ofwater or （hemi（als, et（."(腐蚀;侵蚀)，隐喻义为“to destroy or weaken something gradually"(削弱;损害)。词汇组合层面的隐喻信息指“隐喻性搭配”( metaphori（al （ollo（ation )，包括隐喻义短语例证、隐喻性复合词和隐喻性习语。例如，（orrode publi（ （onfiden（e(削弱公众的信任)、（orrode one's （hara（ter(伤害人格)、（orrode one's interpersonal relationship(破坏人际关系)等均为（orrode的隐喻义短语例证;white horses, white magi（, bla（k market,bla（k sheep等为隐喻性复合词;dead in the water, in deep water(s), dip a toe in/into the water,a fish out of water, keep your head above water, get into hot water, pass water, pour oil ontroubled water(s), test the waters等是以water为核心的隐喻性习语。句子层面的隐喻信息指“隐喻性句式”(metaphori（al senten（e )，除隐喻义的整句例证外，还包括隐喻概念表述6其中，目标域和源域常以大写形式与其他文字相区别，例如，"LOVE is JOURNEY. ". "FeelingHAPPY is like being HIGH UP or MOVING UPWARDS.”、"GETTING KNOWLEDGE aboutsomething is like MAKINGAMAP of a pla（e or like TRAVELLING there."等。

由于隐喻兼具语言与思维两种认知属性，能够有效促进语义认知关联机制的形成，对语言认知能力的发展具有一定的辅助作用，因此，在词典中提供丰富且完备的隐喻信息对用户系统认知目标语大有裨益。另外，基于隐喻信息(尤其是句子层面的隐喻信息)属于较高层次的语义信息范畴，无论在输入亦或是输出性处理中，都需要较好的语言能力，系统表征隐喻信息的双语学习型词典的目标用户主要是高水平的二语学习者。

   2 表征  

在学习型词典设计特征研究中，词典文本的内容选择与形式表征是两个主要内容。前者关乎词典文本信息的取舍，注重词典功能实现的可能性;后者涉及词典信息编排的结构处理，注重词典功能实现的有效性。根据Hartmann&James (1998:  111)“表征”< presentation )指“在词典编纂过程中，采用与用户使用需求与使用技能相适应的信息编排形式”。由于语言学习具有系统性，为辅助词典语言认知功能的实现，本研究对隐喻信息表征的探讨将侧重系统性的体现，这也是本研究的重点。因此，有必要结合“系统”这一概念重新审视“表征”，并对其工作定义进行描述。

根据系统科学研究，系统是“由一些元素(要素)通过相互作用、相互关联、相互制约而组成的，具有一定功能的整体”(谭璐和姜璐2009: 20 )。系统的组成部分既可以是不可再分的基元，也可以是一个子系统，两者并称为“组分”。由于组分之间存在相互作用，关联性就构成了系统的一个重要特征。子系统可再分为更小的子系统，系统本身亦可视为某个更大系统的子系统，因此系统也具有层级性。由此可见，关联性和层级性是系统的主要特征。作为一个系统的词典文本也不例外。因此，本研究将词典中的“表征”界定为“根据语言认知规律，对词典文本信息所采用的编排方式的总和，具有以层级性和关联性为特色的系统特征。”   

词典文本系统的特殊之处在于条目编排形式的松散性与功能要求的内在关联性之间的矛盾。因此，词典文本系统功能的实现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内在结构关联的合理性与有效性。虽然传统词典结构类别研究将词典文本划分为宏观结构和微观结构(Rey-Debove 1971)，但随着现代语言学理论、系统论、信息技术、用户需求调查等研究领域的发展，当代词典结构研究逐渐开始重视各结构之间的有机联系，认为“在各层结构之间和内部还存在着各种茹结手段，它们使得词典文本结构系统既复杂又精密。”(卢华国和张雅2012: 24)。这种层级性与关联性正是词典文本信息系统表征的内在要求。因此，隐喻信息的系统表征有助于词典成为一个层次明晰且内在关联性极强的文本系统。                              

本研究结合词典结构与信息表征的系统性特征与要求，借助现代词典学研究所关注的四个词典文本结构(即总观层面、宏观层面、微观层面以及中观层面)展开讨论(如图2.2所示)。一般而言，词典文本结构的不同层面均需要设置相应手段以表征某一类词典文本信息，通过一定的编排方式在该类信息的同一层面内部以及不同层面之间实现关联。就隐喻信息系统而言，主要涉及如何在总观、宏观、微观及中观四个层面有效地呈现隐喻信息，并实现不同层面之间以及同一层面内部隐喻信息的关联性，通过相应表征手段多维度地呈现不同类别的隐喻信息，以充分体现词典文本结构的系统性。  

3 二语隐喻能力

二语隐喻能力(或称为外语隐喻能力)主要指学习者在第二语言应用过程中表现出的隐喻能力，属隐喻能力的一种，与“母语隐喻能力”相区别。由于迄今的文献中未有对该术语的明确界定，本节将从隐喻能力的本质入手，结合第二语言学习特点，以客观、科学的分析为基础对其工作定义进行限定。              

首先，运用文献分析法将现有国内外文献对隐喻能力的解释及定义进行整理，通过综合分析、筛选与合并，得到出现频率在10次以上的关键词共12个(见表2.1)，再以此为基础划分出语言知识要素、认知要素、实施要素和心理要素等四个类别(见表2.2 )。从各类要素所包含的关键词数量及其排名来看，实施要素是隐喻能力的核心，认知要素次之，语言知识要素和心理要素所受重视程度最低。由于四类要素分别从内因与外因、知识与技能等不同方面阐释隐喻能力不同于其他能力的本质特征，缺一不可，因此，忽略语言知识要素与认知要素的影响作用，孤立地探讨仅包含隐喻形式处理技能的隐喻能力，实不可取。                                

表2.2隐喻能力的四大组成要素从语言习得过程来看，语言知识要素作为信息输入机制，是隐喻能力的基础;认知要素是隐喻能力的内部运作机制;实施要素在语言知识要素和认知要素的共同作用下，使隐喻能力显性化，属于信息输出机制;心理要素是影响隐喻能力实施的内部驱动力(如图2.3所示)。

以上分析结果表明，隐喻能力是一种高层次的人类思维能力，属智力范畴，与语言能力、交际能力、认知能力、语用能力等有一定程度的重合，但又不完全相同，因此，将其纳入智能范畴更为妥当9。根据Jiang (2011: 260-261)对中国英语学习者隐喻表达语料库的研究，二语学习者大脑中同时存在两套隐喻系统，母语与二语之间的隐喻化异同会直接导致学习者受源语概念的影响，二语语言水平也在很大程度上制约学习者的隐喻系统发展。因此，与母语隐喻能力相比，二语隐喻能力更加依赖二语隐喻知识的输入与储备，以及母语与二语在不同隐喻信息层面的异同，并受二语语言水平的影响。

基于以上考虑，本研究将二语隐喻能力(L2 metaphori（al intelligen（e)界定为“学习者基于自身二语语宫水平和文化知识背.，在母语语言系统和二语语言系统的共同作用下，以相似性为基础，有意识地通过联想与创新机制处理二语语义认知关联的一种离级思维能力”‘”。根据该工作定义，二语隐喻能力发展的关键在于有效处理二语语义认知关联，涉及理解与产出两个方面，而二语语义认知关联的客观存在与创造则是二语隐喻能力得以持续发展的前提要件。在双语学习型词典中系统表征隐喻信息正是通过有效的词典编纂手段提供较全面、系统的隐喻信息，从理解与产出两个维度辅助学习者完成二语语义认知关联的处理，进而发展二语隐喻能力。这也是充分发挥学习型词典信息查检与语言认知双重功能的主要途径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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