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古人所说“煎菜”是地皮菜之类的菌菇,宋以来与“菱白”混作一物,笔者《三道吴中风物,千年历史误会—西晋张翰秋风所思煎菜、药羹、妒鱼考》一文辨明其错误及由来。但近来发觉,文中对苏颂《本草图经》` (煎)春亦生笋,甜美堪吠,即煎菜也,又谓之菱白。其岁久者中心生白蔓,如小儿臂,谓之煎手”一段的评说有误,笔者称煎春日发苗“无笋芽、嫩茎可食”,大谬不然,必须纠正。春末夏初间,煎的新生植株剥取嫩茎如笋,白嫩可口,即后世所说菱儿菜。
菱儿菜(明王磐《野菜谱》)又名菱笋(朱愉《救荒本草》)、菱芽(王磐《野菜谱》),煎菜(清程瑶田《九谷考》)、菱菜(道光《续修桐城县志》)。明万历间朱愉《救荒本草》最早正式著录:“菱笋:《本草》有煎根,又名煎蒋草,江南人呼为菱草,俗又呼为菱白。生江东池泽水中及岸际,今在处水泽边皆有之。苗高二三尺,叶似蔗荻,又似茅叶而长大阔厚。叶间蹿草开花如苇,结实青子。根肥,剥取嫩白笋,可吠。久根盘厚生菌(音窘),细嫩,亦可吠,名煎菜。三年已上,心中生草如藕,白软,中有黑脉,甚堪吠,名煎首。”
(卷上)这应是关于煎菜、菱白、煎米、菱儿菜诸名物关系说得最简明、准确者。煎又名菱草,春日发苗有嫩茎即菱儿菜,秋日株心抽穗结实为煎米(“青子”),三年以上的菱草则能长出藕节一样的菱白。而所谓煎菜则是煎根盘积枯朽所生菌菇,与煎草并非一体。
苏颂《本草图经》将煎菜、菱白视作一物固然有误,但说煎有春笋,宋末《(咸淳)重修毗陵志》著录菱白也称“春亦生笋”,表明宋人或已知采食煎之初生嫩茎。而所谓岁久(一说“三年以上”)才产菱白,与今不同,但未必有误,也许是唐宋菱白兴起之初并不普遍,只有多年宿根所生的粗壮煎草才有机会感染煎黑粉菌而孕生菱白。值得注意的是,此时人们也只统称煎、蒋或菱草,尚无野生、家种之分。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明中叶菱儿菜名称出现,但此时所说菱草仍混而言之,所谓菱儿菜、煎米、菱白都是一物所生,只是采收季节和食用部分不同而已。当然,整个明朝菱白作为蔬菜种植已大有发展,《救荒本草》所说只举菱笋与煎米两种用以救饥,显然主要应是野生菱草,而到明末姚可成《救荒野谱》所说“家菱有首,野菱有芽”,则已明确分出作物菱白和野生菱草两种,或是从此正式分道扬镰,俨然两种品系。由于菱白作为蔬菜作物品种基本稳定,今人所言菱儿菜,无论是野生采摘还是种植生产,都是指所谓野生菱白的细笋嫩茎。
古人对菱儿菜说得最清楚的莫过于清道光《续修桐城县志》:“(野蔬)菱菜,菱一名煎,生于湖泽。叶狭而长,似芭茅而不割手。茎圆而长,其大如指,上青韧而连叶,下白嫩而接根。三四月采之,剥去外皮及青茎,取白萌(按:指水生植物没人泥水中的嫩茎)一截,寸断煮食,味鲜而清脆,争胜于竹萌(按:竹笋),谓之菱菜,老则中空成筒。其茎叶名菱草,可饲驴马。秋末起蔓,开花结实,中有白米,名曰煎米,一曰雕胡米。但易落,舟过则惊堕水中。”(卷二二)是说野生煎草春末生菱菜(菱儿菜),秋末产煎米,都可食用。可见今人所谓野菱白自古以来广泛分布,人们采食利用相沿不绝。